从小到大几十年,酿酒、买酒、藏酒、送酒、喝酒之类的活动无时不映入眼帘,震动耳鼓,或置身其中,总是如影随形。习惯了,也就觉得酒好像阳光空气一般,笼罩人世间,须臾不可少。不是么,人不讲贫富贤愚,都遇酒能喝,季不分寒暑凉热,都有酒可喝,时不论古往今来,都见酒必喝,酒不管土洋贵贱,都有人喝。河北鹿邑县据说是老子喝过酒的酒店有一副对联:“天不管地不管,酒馆;喜也罢愁也罢,喝吧”,就包含这层意思。一个终生滴酒不沾的人,也只是未亲口品尝而已,绝对吸入过弥漫酒精的空气,或者说基因中就有酒的成分,在酒面前,谁能逃得了干系。不仅如此,酒还是人鬼仙共享之物,人喝酒,世间飘酒香,鬼享酒,祭坛有酒味,仙受酒,庙堂见酒踪。
酒为何物,如此这般普普通通而又有点神秘兮兮。虽代有哲人述真谛,时有才俊撰实录,还有饮者发感慨,然众说纷纭之下,让人觉得如同身处崇山峻岭,反而不识庐山真面目了。但博览广涉,深究细想,觉得还是有话可说。
咋看起来,酒与自然产出的茶叶、咖啡、可可和人为加工的果汁、可口可乐、纯净水等等一般,有不同程度的消暑解渴、醒脑提神等营养保健作用,充其量也就是饮品的一种。要命的是,大凡与延续五千年文明历史的中国有了瓜葛的事物,都不可等闲视之,轻而言之。有一副酒联异常精妙: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道出了酒融物质和精神于一体,聚历史与现实于一杯的万千气象。酒承载了太多的社会内涵,赋予了无穷的人文情怀,成为其他任何饮品都不可企及的非常特殊的饮品。
若撇开对酒的考古,探究中国历史就少了一把钥匙。兵器、遗址、酒具,构成了历史的主要物证。古代盛酒、调酒、温酒、量酒、饮酒的器皿各不相同,如尊、壶、爵、角、觥、杯、卮、彝、卣、纍、瓿、豆、斗、斝、盉等,其形状和制作工艺浓缩了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的科技水平和审美情趣;如不懂酒类的词汇和典故,理解传统文化就多了一层障碍,酒的名称和有关酒的故事,构成了古人精神生活的有机部分,如论酒品位高低称呼的青州从事、平原督邮、清圣、浊贤、醍醐、黄封、天禄,曲蘖、茅柴,因酒效用起名的扫愁帚、欢伯、钓诗钩、酒兵、狂药、般若汤,因酒色味取名的金波、白堕、绿蚁、椒浆、碧蚁、冻醪、还有借代称呼的杯中物、壶觞等等,最精彩的是斗酒百篇、兰亭流觞、刘伶病酒、高阳酒徒、文君当垆、箪醪劳师、酒池肉林等等著名典故,或豪放雅致,或浪漫凄美、或足警世人,其起源或内涵定格了历史的生动片段,固化了古人的精神世界。说到底,五千年历史长河涌动,有酒在其中兴波起浪,五千年文明脉续流淌,有酒在其中推波助澜。
酒能够如血液一般在中华民族肌体流淌,估计与其对人具有可靠的生理作用和独特的心理作用有关。古往今来台面上公认的作用大致如下:首先是医疗保健作用,据药典记载,酒有舒筋活血、散寒祛湿、清毒消肿、解乏提神的功效,用酒炮制药材以及泡制各类养生保健酒品,与人们的健康息息相关,流传历史悠久,学问博大精深,堪与国粹为伍。当今五粮液集团开发了黄金酒,茅台酒集团奋起直追开发了白金酒,据说都是功效不菲的保健上品,口味香醇色泽鲜亮疗效上乘,时下已是敬老礼亲的佳品。其次是酒有扩张血管、刺激神经的功效,暂时影响人们的心里和情绪状态,可致人兴奋激动,能带来身心愉悦。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王驾《社日》“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酒在这里就是成欢助兴的发酵粉;李白《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曹操《短歌行》“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在这里就是忘忧解愁的兴奋剂。司马迁《刺客列传》"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王翰《凉州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酒在这里就是死命报国的冲锋号;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晏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夕阳西下几时回。”酒在这里就是千古之思的井喷口。最为重要的,酒还是体现礼仪风俗的载体,传情致意的信使。无论是钟鸣鼎食之豪门,还是柴门绳牖之贫家,在敬神祭祖时,为表庄重和诚虔,酒都是应备之物。无论是官方招待国宾政要,还是民间宴请亲朋好友,为表隆重和热情,酒都是必备之品。除此之外,送别有“壮行酒”,重逢有“洗尘酒”, 迎新有“接风酒”,婚丧嫁娶有“喜酒”,还有 “交杯酒”,“ 谢师酒”等,酒在这里成了人际之间的润滑剂。
当今社会酒的本性在嬗变,功效在扩张,已经成为人情冷暖的温度计和世态明暗的晴雨表。喝酒能把人请来,看本事和手腕;能让人喝下去,看面子和感情;喝酒敬酒的先后,看地位高低;用酒及酒店档次的高低,看情意的厚薄、财富的多寡或宴请对象的重要程度。和谁喝酒,碰几杯酒,喝什么酒,全由地位尊卑、关系疏密、感情深浅和宴请企图来决定,看懂了酒,就知晓了人情世故,就不会被轻易淘汰出局,酒就是社会的全息图。造酒”是古代酒起源的传说之一。始载于《世本》:
记得《战国策》有一段话说:"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禹不愧是先圣,从酒问世起,就发现了酒的两面性。曹操青梅煮酒论英雄、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西楚霸王摆设鸿门宴,醇醇酒香里隐藏着权谋的森森杀气;商纣的酒池肉林,西晋的酒桌斗富,晚唐的秦淮酒家,灯红酒绿中孕育著江山败亡的祸根。殷鉴不远,自警不易,时下有些人把酒当作通往私利之途的垫脚石,打开权贵大院的敲门砖,酒已沦落为搞定人或事的杀手锏;有些人在酒酣耳热之际丧失了本真,在觥筹交错之中突破了底线,在推杯换盏之间丢掉了原则,正所谓“酒杯一端,政策放宽,酒壶一提,可以可以”,什么信念、理想、正义和良心,统统被酒消融得烟消云散,群言谔谔,令人心寒,帮助印证了韦伯100年前的预言:“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酒活生生的就是迷魂汤和腐蚀剂。
酒就这么个东西,酒有这么丰富的内涵和众多的效用。为自身心健康,为社会清明祥和,为祖国昌盛繁荣,我们对酒还是要趋利避害,掩恶扬善。常喝养身酒,多喝喜庆酒,争喝庆功酒,劝喝友情酒,少赴“鸿门宴”,慎喝关系酒,不灌迷魂汤。如此,则酒常香,人长泰,国常安。
记:“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