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年孟夏寄给亡子的信
作者：吴咏梅
来源：本站原创
发布日期：2011-06-01 10:45
我的宝贝儿子：今年该是五年级学生了吧？
请允许妈妈这样开口问候你，因为妈妈深知你舍不得离开学校，也离不开你喜爱的老师和同学，你在病床上，甚至在弥留之际，还在挂念他们，还在询问何时能够跨起书包上学去，还在念叨作业没有完成，还在向你周边的人探问星星为什么总是在眨眼睛………
妈妈明知你已经离开学校快两年了，还这样问你，是因为妈妈感觉你并没有远离，偶尔还与妈妈玩捉迷藏的游戏。不是吗，去年秋季一个细雨绵绵之夜，妈妈梦境时断时续，你总是在妈妈身边唠唠叼叼，妈妈烦了，你生气奔跑出门而去，发誓永不再回。妈妈情急醒来，窗外大雨滴答有声，时稀时密，仿佛是你离家出走的脚步声，迷糊睡去，你又在妈妈身边顽皮鼓捣；醒来细听，耳边除了雨声，还是雨声。妈妈也感觉你的在天之灵一直在与妈妈沟通和联系，前几天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杜鹃啼鸣一声紧似一声，伴随阵阵凉风从窗外飘进妈妈拥你而眠的居室，如哭如诉，是那样凄婉哀怨。妈妈明白，那是你在另一世界向妈妈诉说着什么，但妈妈想知道，你是难以忍受病魔的无情摧残，决意扔下妈妈独自到天堂去呢，还是你已经去了的地方太孤独，还想再回到妈妈的身边呢？今年清明时节，烟雨空濛。妈妈久久地徜徉在你曾经试着浇水，学着拔草的小区花坛周边，初放花蕾挂雨滴，破枝绿芽戴露珠，妈妈凝神注目的时候，一阵风儿吹过，雨坠珠落，枝叶俯首，你肯定是拜托曾浇灌护理过的花木向妈妈传递离愁别绪，致以思念问候之情。
妈妈有时也感觉到你的的确确远去了，血肉之躯已化作天地之精灵，与宇宙为一体了。自你去后，我不知多少次面对青山呼唤你的名字，可总没有你的回应，只有渐远渐弱的回声在山峦之间回荡；几次临窗观雪，忽觉颈部冰凉，以为你又在把冰块塞进妈妈的衣领，逗妈妈玩儿；回头一望，室内除了你玩过的玩具和睡过的小床，不见你的任何踪影；雪花纷扬，大地洁白，那是你现在与之为伍的世界吗，妈妈有时也这样猜想啊。
自你去后，妈妈不忍面对衰草枯杨的秋景，草木凋零，容易触发妈妈对你过早凋谢的悲伤。每当桂香飘过，妈妈总是情不自禁仰望长空，期望你能在嫦娥阿姨的呵护下，也在同嗅金桂之香。妈妈也害怕看到桃红柳绿的春色，柳絮如棉飘忽不定，山花似火转瞬衰落，总是让妈妈觉得人生不常，聚散难料，撩拨得妈妈心如刀割。妈妈最害怕别人安慰恭维自己坚强，其实妈妈脆弱无比，每当别人不经意提起你，就如同用利刃戳在了妈妈流血的伤口，会立即哀不自胜，痛不欲生，失声痛哭。孩子啊，你还能回来吗？哪怕在梦里多几次相聚也好啊，妈妈真的割舍不了你啊。
就在前天，妈妈看到一道流星，跨过银汉，瞬间消失在茫茫夜空。是那样短暂，又如此的耀眼。妈妈坚信，这是上天垂象，給五内俱焚的妈妈某种昭示。孩子啊，你在妈妈心里不就是这一道流星吗。你短暂的人生苦旅，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和生命的顽强。妈妈忘不了，你是个乖巧的孩子，在妈妈腹中的时候，往往于天亮之时，用脚踹踹妈妈的肚皮，好像是提醒妈妈该起床上班了。出生之时，你的哭声是那样高亢清亮，令守候在产房的亲友们兴奋万分。襁褓之中，从不耍横，要撒尿了，饥饿了，不舒服了，才蹬腿大哭几声，满足了，吃饱了就在妈妈怀里呼呼睡去，常常在甜梦中露出令妈妈快乐无比的微笑。妈妈忘不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在你童稚未消的言行举止里，体现了好男儿的气质，见了地上的果皮纸屑，你总是捡起来放在垃圾桶里，在公园里玩耍，从不做摇小树，折花枝、踏青草这类事情，与小朋友相处，你不欺负别人，也不容别人欺负你，有时受委屈了，经妈妈开导，会立即破涕为笑；见了叔叔阿姨，总要问声好，被人给你关照，给你东西，总要说声谢谢；有时妈妈累了，你总要坚持为妈妈捶捶背捏捏腿，在怀里撒撒娇，每当如此，妈妈疲顿全消，心如蜜甜。妈妈忘不了，你是个好学的孩子。不到三岁，就嚷嚷要到幼儿园，每天回来都要向妈妈炫耀学会了什么歌，尽管五音不全，但你那个自信认真劲儿，总能引来全家一阵欢笑；上小学那天，你挎着小书包，活蹦乱跳的跑在妈妈前面，不时回头问妈妈有哪些小朋友在一起？老师会揪耳朵吗？放学谁来接我？看到这个高兴顽皮劲儿，妈妈好开心啊。要是考试分数低了，你总是撅起小嘴，埋怨妈妈没有辅导好；你平时总爱提出一些让妈妈难以回答清楚的问题，一次你问妈妈： “我是从哪里来的？”我说：“你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你又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我是从你奶奶肚子里来的”你又问：“那奶奶的奶奶呢？最开始的那个人呢？”妈妈只好借口以后弄明白了再回答你而搪塞过去。“天上的星星会掉下来吗？”“为什么没看见河水回头？”“太阳为什么夏天那么热，冬天那么冷？”你总爱向叔叔阿姨问这类问题；妈妈忘不了，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大剂量的放疗化疗，你头发稀少了，长期的的激素类用药，你面黑身肿，严重不适之时，也只是要求妈妈捏住你的手；穿刺抽髓非常疼痛，一次又一次，你从不退缩和拒绝，每次都紧咬牙关，不吭一声，伴陪你的人都不忍直视；骨髓移植的方舱，基本处于与世隔绝状态，孤独感是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重病在身的你顽强坚持下来了。你就是这样，与病魔抗争了四百多个日日夜夜，直到耗尽了你最后一点力量……….孩子啊，妈妈真的为你的刚强感动，为你的英勇高兴啊。
孩子啊，你最终还是离开了妈妈的怀抱远走了。妈妈知道，你走得没有遗憾。虽然你还没有走上成人之路，但你享有过三世同堂的温暖家庭，得到过父母亲人无私大爱，你已经象威武不屈的猛士一般抗争过，搏斗过，虽败犹荣，倒地有声。你的亲人们竭尽全力抢救过你了，自你确诊之日，你爸爸就离开了工作岗位，陪伴你走过了与病魔抗争的分分秒秒，两次献出了他的生命健康之本——骨髓移植到你的身上，用他的生命健康代价挽救你的生命；你的姨婆、姥姥、舅爷、干妈、奶奶、爷爷、舅婆、等长辈解囊相助，甚至不顾年老体衰或事物繁忙，冒着酷暑严寒陪伴你去西安、上北京，为你找名医、联系医院、购买特效药品、煮饭洗衣…….你爸爸妈妈所在单位领导以及各界朋友，还有你的小朋友，都经常探望你，一直牵挂你、尽力鼓励你，至今还想念你；妈妈为了你，日夜操劳筹款，联系了当今最好的医院，找到了最专业的医生，购买到了最理想的药品，采用了最现代的治疗手段；妈妈曾经大骂世界上的科技人员无用，痛恨他们至今攻克不了医学难题；曾经连续数个月在网上搜寻有关治疗信息，希望出现奇迹；曾经背弃多年的信仰，前往道观寺院求签问卦，烧香拜佛，祈盼神仙显灵……
妈妈唯一对不住你的，就是明知回天乏术，天命难违，还要企求奇迹于万一，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期待百分之一的可能，使你经受了更多的治疗痛苦，平添了更多的煎熬时日。妈妈如此付出，只能换来心情的稍许慰藉，但给你增加了痛苦啊。我的宝贝儿子，能原谅妈妈吗？痛你爱你的妈妈，只能作出这万般无奈的选择啊。
我的宝贝儿子，你永远活在妈妈心里，你在电脑上开设的园地和牧场，曾经陪伴你度过了一个有一个寂寞之日，给你带来过喜悦和欢乐，妈妈还在代你继续播种、除草、浇水、灭虫、填料、收获，你已经升至50级了；你的墓地里春天绿草青青，鲜花朵朵，像你生前那样活力盎然；秋季里黄的、红的野菊花迎风摇曳，有很多不知名的小鸟尽情歌唱，你不会感到寂寞；冬日里上天垂怜，有时给你覆盖厚厚绒绒的雪被，你在冰清玉洁的极乐世界可以安息。妈妈经常在梦里见到你，你还是两年前哪个模样，一点也不像个高年级学生，你在那里难道没有继续完成你的学业吗，或者是那里需要另外的知识吗？阴阳两隔，音容难在，春去秋来，无时不念，妈妈真的替你揪心啊。
宝贝儿子，你的在天之灵，能听见妈妈的呼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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