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能有几多愁

作者:马婷婷 来源:本站原创 发布日期:2015-11-09 07:29
细数我国历代帝王善诗词者众多,但诗词作品能流传百世的寥寥无几。南唐后主李煜诗词存世仅三十余首,但春花秋月何时了,几乎人人传诵,问君能有几多愁,几乎个个皆知。而他本身跌宕起伏的薄命人生就谱写了一曲人间绝唱。生在帝王家却无帝王之志,身处国主之位却怀赤子之心,欲存做人尊严却又懦弱怕死,身陷囹圄之中却又不忌言辞。他的诗词中饱含真情,无论是声色享乐的放纵、爱情炙热大胆的表达,或是亡国的深切悲痛等都毫无顾忌的倾泻出来。

李煜的诗词读起来总是给人一种淡淡的哀愁,这种哀愁来源于他的不平凡的人生际遇。无限江山,一晌贪欢,是他早期的人生写照。李煜字重光,是南唐中主李璟的第六子,他工书善画、洞晓音律,具有多方面的文艺才能。在他十八岁时,娶了同宗娥皇,史称大周后。娥皇可以称得上是天生丽质,精通书史,又善歌舞、音律,与李煜志趣相投,亦妻亦友。25岁时李煜继位,虽然治国无能,却也和大周后过着神仙眷侣的幸福生活。可惜,美好的东西总不长久。结婚十年后,娥皇突患怪病,久治不愈,最终离世。而当时娥皇的胞妹从扬州专程来探望姐姐的病情,李煜在清辉殿专门举办歌筵,盛情款待娥皇胞妹,邀其赏花弄月,并挥笔写下多首小词赠佳人,娥皇胞妹也被李煜的才情所吸引,继姐姐之后成为了李煜的第二位皇后史称小周后。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李煜的前期作品多以反映沉溺声色、纵情逸乐的宫中生活为主,这首《菩萨蛮》正是李煜描写的自己和小周后幽会的画面,李煜的这首词,极为通俗,真实,也极动人,用浅显的语言呈现出深远的意境,虽无意于感人,却能动人情思。再观南唐国情,已内外交困,李煜本不擅政,看到目前的内外交困的局面更是手足无措,作为一个帝王,虽然他腹背受敌,生活陷入困顿,在难以接受的同时,他也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处境,一个国主不问政事,只沉醉与风花雪月,那并不是他不愿意有所作为,而是他无能为力,只能在纵情声色里寻找“逃避”与“安慰”,这一时期的作品如《一斛珠》、《浣溪沙》、《玉楼春》等皆是酣歌暢舞的亡国之音。

 公元975年,北宋大军攻陷南唐国都金陵,李煜曾要尽室自焚,但最终肉袒出降,被押送到汴京,离开了他曾经统治十五年的南唐,一国之君沦为北宋的阶下囚。亡国之后,江山没了,李煜遮掩内心痛苦的最后一缕薄纱也丢失了, “此时朝夕只以泪洗面”,李煜无限的哀愁也由此开始。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琼枝玉树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李煜的哀愁很凄美。拥有“三千里地山河”的南唐物产丰富、景色秀美,生于斯、长于斯的李煜看尽良辰美景、享尽荣华富贵。在幽居的生活里,终日萦绕在他脑海里的是刚刚结束的那一段历史和逝去的生活,“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他只能在梦境中重温昔时的欢乐,以此来抚慰愁苦的心情。他作《望江梅》回忆起江南的美景,春天的江南是“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滚轻尘,忙杀看花人”;而秋天的江南则是“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只是繁华的江南已不属于他了,“往来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记忆中无限的美景只能增添他心中绵绵的哀愁。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的哀愁充满悔恨。当北宋虎视眈眈,举兵发难时,李煜仍在徘徊观望,甚至拜佛敬神,自我安慰,而且还听信谗言,错杀忠臣良将。因此亡国之恨对李煜来说是有切肤之痛的,残酷的战争毁灭了南唐大好河山。回首往事,正是自己的无所作为,最终导致国家灭亡,因此他的心情格外沉痛,“回首恨依依”。而且这种悔恨一直伴随着他,使他无法逃避,如春草绵延不绝,“更行更远更生”。

李煜的哀愁更是绝望的。他在经历了极盛之荣和绝悲之辱后,失去了生活的自由,他在痛苦中苦苦挣扎。感叹“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今昔对比,恰如“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是何等的绝望。那国破家亡的深悲剧痛、抚今思昔的悔恨、忍辱负重的凄凉使他在词中频频回望故土,在他后期的词作里,“故国故园”一词出现的频率尤其高,正是亡国这一事件促使李煜将眼光放长放宽,但也因为如此,他的作品越过了亡国之痛,而径直奔向了更广阔的空间,力图寻找一份人生的答案。他的《虞美人》更是将家愁、国恨推到了顶点。“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怀念故国的愁绪贯穿全词,宋太宗听闻勃然大怒,并于李煜生日当天赐毒酒,结束了他的愁与恨。

李煜的哀愁是自己造成的,这也印证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从另一方面看,角色的错位注定了李煜一生的悲剧,把国家交给一个精于填词怠于政事的人去治理,焉有不弱不败不亡之理。作为一个治国的帝王他是失败的,但作为“词中之帝”他当之无愧,正如王国维评论: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仕大夫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