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典雅的餐桌上,伴随棕红色的酒浆注入高脚酒杯,“劲酒虽好,别贪杯啊”甜甜的女声就飘入耳鼓。电视上经常见到的这则酒水广告很是新颖别致,既富有广告宣传的巨大诱惑力,又蕴含着酒文化的深刻内涵。
是的,酒伴随人类社会数千年,论名声,历来都是毁誉参半的杯中物;讲功能,自古都是“疗疾成礼”和“万恶之源”的统一体,北宋神宗君臣唱和大相国寺佛印禅师的酒色财气诗就是生动的例证。他们以酒色财气为题,先后和诗,各抒己见。佛印禅师认为“酒色财气四堵墙”,而宋神宗赞赏“酒助礼乐社稷康””, 王安石看重“无酒不成礼仪”, 苏轼夸耀“饮酒不醉是英豪”, 对酒的态度大相径庭,唯有苏轼圆通之至,没有走极端,道出了现实中人之于酒应有的情怀,那就是“别贪杯”, 饮而不醉。
酒之于人类社会,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魔鬼。它能叫人激情奋发 ,豪气冲天,如关公温酒斩华雄,武松醉打蒋门神,也能让人沉沦堕落,肆行无忌,如殷纣王 “荒腼于酒”,陈后主“贪靡酒色,以致误国”;它能叫人暂时忘却重压心头的痛苦忧愁和烦恼,尽情翱翔于幸福的天堂,如刘伶《酒德颂》 “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南宋诗人张元年的 “雨后飞花知底数,醉来赢得自由身。”也能让人偶然释放久埋心底的仇恨愤懑和隐私,恣意驰骋于肇祸的深渊,如宋江岳阳楼酒后题诗犯死罪,张飞讨吴醉酒命呜乎;它能让人才思泉涌,有催成传世名作的历历佳话,如“李白斗酒诗百篇”,黄公望 “酒不醉,不能画”。 也能让人丧心病狂,有酿成终生遗恨的累累恶行,如当今出现的“醉驾”带来的严重社会问题。同在醉酒的情况下,因个人修养的差别,也有截然不同的醉态,智者忘形而现美,蠢材忘形而现丑。当年曹操堪称天下第一权贵,陈兵赤壁水寨时,醉酒忘其丞相之形,进入超我之境,信口吟出千古佳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更多的人则是酒后口无遮拦,行为失范,丑态百出,甚至滋生祸端,小到伤身失德,大到引发政治风波,正所谓酒杯虽小淹死人。酒水一物,炽热似火,冷酷象冰;柔软如锦缎,锋利似钢刀,具体实例古今中外历史上俯拾皆是,诸多酒水催生的脍炙人口的故事至今仍在流传和演绎,既满足了人们谈古论今的猎奇心理,也拨弄着人们荣辱祸福的敏感神经。
酒水自身的两面性特征,人们对它做出了迥然不同的选择。佛教经典认为酒是昏狂之药,对世间普通人而论,沉溺于酒其失有六:一者失财,二者生病,三者易生斗争,四者恶名流布,五者悉怒暴生,六者智慧日损。唯有加以避免,才会财业日增,生活和乐。对信人的四众弟子而言,饮酒会产生三十五过、三十六失等,从滋生欲求、造作恶业、破坏信仰、妨碍修行等方面数陈其罪,以为信持佛法者的警鉴。酒既为残贤毁圣、败乱道德的恶源,亦能令一切众生心生颠倒,失慧致罪,所以戒酒为大、小乘佛教共同恪守的律制,不仅禁止自己饮酒,进而禁止教人饮酒,不得操持、沾染任何酒业、不得尝酒,不得嗅酒,不得以酒饮人,不得谎称有病欺饮药酒,不得至酒家,不得和酒客共语,戒酒禁酒的立场鲜明而坚决。
伊斯兰教同样严禁饮酒。伊斯兰教史上的第二任正统哈里发欧麦尔曾在穆圣的讲台上向人们公开宣布:“所谓酒,就是掩没理性的东西。”欧麦尔及部分圣门弟子,请教穆圣说:“真主的使者啊!你给我们定出关于酒的法令吧!饮酒丧失理智又消耗资财。”于是真主便降下禁酒的启示:“信道的人们啊!饮酒、赌博、拜像、求签,只是一种秽行,只是恶魔的行为,故当远离,以便你们成功。” “你们当远离酒,因为酒是万恶之源。”伊斯兰教认为凡是醉人的都是酒,凡是酒都是非法的。与酒有关的造酒者,聘人造酒者,饮酒者,斟酒者,运酒者,使人运酒者,卖酒者,分享酒价者,买酒者,使人买酒者,都是应当受到谴责的。
劝人向善的宗教严厉禁酒,虽然有过犹不及之嫌,但还是很有科学道理的。醉酒严重危害健康,世界卫生组织提供的数据显示,由酒精引起的死亡率和发病率,是麻疹和疟疾的总和,也高于吸烟引起的死亡率和发病率。我国每年有10万余人死于酒精中毒, 270万余人饮酒致残;同时也严重危害社会, 据美国1998年暴力犯罪统计,美国暴力犯罪有四分之一发生在酒后。家庭暴力的研究显示,酒后丈夫对妻子进行躯体伤害是言语攻击的4倍。许多研究已经证实,过量饮酒可以引起外伤、家庭破裂、工作问题和法律纠纷,给社会和家庭都带来不利影响。
然而,酒作为各民族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创造的一大饮料,自有其长久迷人的功能。《礼记》“酒者可以养老也”,《左传》“酒以成礼”,诸多典籍都正面肯定了酒的好处,可以疗疾,助兴,解忧,成礼;可以飨神祗,祭先祖,敬天地,宴亲朋。因此,自古诸如官方宴请、祭祀天地鬼神、大将出征、凯旋归来、对天鸣誓、节日庆贺等等,都有专门的饮酒礼制和礼仪,构成传统礼仪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酬酢、旅酬、行酒、避席等酒宴礼仪影响至今,酒文化遗风还飘荡在当今的的各类饭局上。有了酒,茫茫尘寰便增添许多有趣的风景,短短人生便增添许多悠长的滋味;如无酒,卷帙浩繁的廿四史将枯燥无味,历朝历代的社会生活将寡淡平庸,人类历史和人类生活都离不开酒的香味。酒具有的精神文化价值,体现在社会政治生活、文学艺术乃至人的人生态度、审美情趣等诸多方面。对人类社会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讲,酒与人类文明相伴而来,也必将与人类进步相随而行。
说穿了,酒喝醉了就是坏东西,没喝醉就是活宝贝。人的生理特质决定了酒量不是无限的,过量必醉。而醉后可能出现的伤身、失德、丢丑、败兴,甚至招祸、误事、败业等,又是人所不欲的。于是酒量超群者成为职场竞争的杀手锏,喝酒海量劝酒有术的人誉为社交场合的“秘密武器”,避免醉酒的学问也成为生活常识而备受青睐,而所谓千杯不醉的“秘诀”, 偶尔也会成为圈钱的骗术。
其实,酒之于人于社会善恶功过的分水岭,就在于喜好还是贪婪,适度或是放纵,关键是适量而不过量。对避免醉酒,没必要煞费苦心钻研,对酒的功过是非也没大可必不过于认真计较,只要时刻铭记并努力践行“酒虽好,别贪杯”,就等于穿上了“铁布衫”,罩上“金钟罩”,可以尽享酒福,不沾酒祸。因为这句平淡朴质的话语,富含物极必反、过犹不及的哲理,符合量变到质变规律的辩证法,是人生智慧的结晶,是中庸和谐的体现,也是健康人生的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