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生活中,做男人比做女人通常被看得更难。其实不可笼统论之。男人更多地要承担责任,女人则为痛苦;或者,男人更多肉体之痛,女人更多精神折磨。尤其在现代社会,女性在其成长中,不仅要炼身材,还要习智慧、养气质;要接受社会明规则的挑选,还要在社会潜规则中斡旋;甚至有时,还要罹受家庭生活中难以预见的磨难。这一切都决定了,她比男人要承载更多苦难。所以说,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个优雅的女人难上加难。对此困顿,吴咏梅女士深有感触,因而身体力行,努力使自己变得优雅。这优雅的历程在时光变换中沉淀下来,便成为一篇篇至情至性的文字。当然,仅这些文字的交流,还难以断言她是否具有优雅女人所应有的不俗的外表,故而,这些文字的结集《暗香》,被看做精神之旅还是更客观、审慎些。所幸的是,现实中的她具有不俗的外表。
“不俗的外表”应该和“漂亮”不是同一回事。要不,感觉不错的女性还用得着练步态、练坐姿,练仪容吗?我们早已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燕瘦环肥,各具其美!重要的是,女人如花,而“一朵花可能姹紫嫣红,却不一定暗香浮动”(《做个优雅的女人》)。这暗香,当为女性的优雅,亦即女人的最高境界。大抵因此,吴女士的集子取名了《暗香》吧?
修身、齐家、治国,儒家的伦理政治将修身放在第一位,修身之重要不言而喻。几千年来,这一政治主张激励了多少人生,又成就了多少人生!何为修身?简言之,如何做人也。由做人到做女人,最后将做个优雅的女人作为最高境界来追求,无论怎么看,也抹不掉这一儒家文化的印记。将修身话题的文章放在《暗香》的第一辑,一则可见作者对做人的重视,一则可见儒家文化对其影响之深。基于此,我们说,吴女士的优雅根植于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其优雅首先体现为典雅。放在第一辑中的这些篇章,有她对优雅的认识,也有主张,更有“怎么做”的感受,无论男性、女性,读一读它们,相信对自省、自觉和坚守不无裨益。不过,读过这一辑中她写给儿子的信,但愿我们在肃然起敬之余能够记住:今后在和作者寒暄、交流中,不要再问及她的子女,尽管她优雅、豪迈、豁达、自立。
优雅是女人的极致。兰心蕙质、气韵非凡往往被当做优雅的主体(当然不是全部)。吴女士深得其要,因而在优雅的追求中,把“诗意的栖居”放在首要位置。文集第二辑也该因此得名吧。从《天上一轮月》到《又是一年桂花香》,吴女士汲取着中国古典文学的营养,为优雅做着积极的积累,终于,我们从她诗意的栖居中,体察到一个女性独有的优雅气韵——这是梅兰竹菊赋予的,是杨柳荷花赋予的,是遍地芳草赋予的,是古典的月光及月下桂赋予的,是物我同一的“火棘”赋予的。从《香溪赏雪》开始,文笔和题材皆于之前篇章不同,有发现,有独特的豪情,从而给她的优雅注入了阳刚的成分。细读这些篇章,无论是前面古典文学题材的,还是后面自我发现题材的,其行文的气韵,往往使人误判其作者为男性。这和第一辑中追求女权的那些篇章一道,赋予其优雅以豪迈。
当先秦的文人们热衷于都市生活,奔走游说于诸侯之间时,庄子却静静地站在朝野之外。他以出世之姿入世,他在寻求自然规律,他在守望豁达人生。“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表明人对自然的一种态度。几千年过去了,今天天地精神不仅指自然规律,更指人类对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则的认同,和经过这种认同而固定下来的社会生活习俗或主流价值体系。敬畏自然、悲悯、博爱、乡愁、孝道,等等,都成为天地精神的有机组成部分。在优雅的修炼过程中,吴女士保持了对这些精神的可贵的守望,遂成为《暗香》第三辑中这些篇章的题材。它赋予她的优雅以规范性。
如前所述,吴女士深受儒家修身齐家文化的影响,那么最后,她还是自觉不自觉地要抵达“治国平天下”的精神高地。几千年了,这或许已成为中国一代一代有识之士的宿命。作为一个小人物,她或许只能说说口碑、谈谈学习,议一议维护市容、论一论实事求是,还谈不上指点江山,可是,这是低处最真实的声音,这是普通民众崇高的精神呐喊,也是推动思想解放和前进的持续动力源泉。历史曾经多次证明,这种声音是难能可贵的。
现在,让我们回到《暗香》文本。掩卷之时,几个印象很是清晰。除了“写给儿子的信”,整个集子写自身及家庭遭遇的几乎没有。第四辑的大部分篇章及第二辑中的《媒体人啊,我为你感动》和《港澳印象》等篇章,读着能让人觉察出作者的工作性质;第二辑和第三辑的大部分篇章记录下作者的精神之旅,也算业余生活的缩影吧。这使得《暗香》远离了卿卿我我、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消极情怀,而显出其与时俱进、针砭时弊、以小见大、深入浅出的积极进取精神,从而贴近现实人生,因此增强了随笔的可读性,也是随笔贴近现实的一次文本实践。
在语言特色上,创新是其鲜明特征。它几乎贯穿于全集各篇章。“待人厚道,热情而不失严肃,亲近但却是带刺的红玫瑰,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讲究修饰,着装化妆要与自己的年龄、所处的场合和独特的生活个性相协调;……在人生旅程中,可能行色匆匆,但神情淡定自若,内心也许翻江倒海,但表面却沉静如水,也许怒至极点,但说出来的话却永远都像春风秋雨,会一点点的温暖、滋润到你的心灵深处”(《做个优雅的女人》)、“‘三寸金莲’使妇女健康受损,‘女子无才便是德’使女性智慧蒙尘”(《女性话题》)、“其实,青松以形姿伟岸,傲雨凌风获青睐,也有隔世离群的缺憾;竹以虚心有节、高标摇曳招赞誉,其前身也有‘嘴尖皮厚腹中空’的诟病;梅以冷艳清贞,暗香浮动受嘉许,也有孤傲冷僻的嫌疑;菊以瘦劲疏朗,傲霜耐寂得宠爱,也多为出世人或者隐士自我排遣的对象。由此看来,经典和传统都不能说是完美无缺的”(《火棘赞》)……这样的句子《暗香》中俯拾皆是,还有大量“炼词”的例子也是如此,鉴于篇幅,不一一赘述;它们通畅、耐读,但若依语法循规蹈矩,可能不会如此精炼有致。如果“文如其人”有其必然性的话,作者在现实工作中想必是务实创新、能独当一面的。
亦庄亦谐是《暗香》另一语言特色。“女人爱美还与男人喜欢有关”、“作为女性,应当把保持容貌的美丽作为终生大事,不要害怕别人叫你‘狐狸精’,也不要怕别人叫你‘老妖婆’,自信地活出人生每个时段的特有风采来”(《女性话题》),严肃的话题用俏皮的语言来表达,缓解阅读的疲劳,也避免使自己的思辨成为乏味的说教。在下面这一段中,作者将诙谐运用到几近“黑色幽默”的程度:那些享有“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那般闲情逸致的文人高士,无法与质朴无华的火棘实现精神上的契合,那些秉持“无竹令人俗”“士俗不可医”孤高自赏心态的贵官雅客,不屑对以平凡自持的火棘进行人文化的品味。正如大文豪鲁迅先生在《“硬译”及文学的阶级性》中所言:“自然,‘喜怒哀乐,人之情也。’然而穷人决无开交易所折本的懊恼,煤油大王那会知道北京检煤渣老婆子的酸辛,灾区的灾民大约总不去种兰花,像阔人的老太爷一样,贾府上的焦大,也不会爱林妹妹的”(《火棘赞》)。再如:“啊,梦牵魂绕的香港,如同一位从未谋面的亲人,骤然间站到了面前,来不及问寒问暖,只能粗略的打量她的形象”(《港澳印象》),活泼俏皮中透出睿智。
对语言节奏感的把握,是《暗香》的一个优势。最为突出的,表现在第二辑从《天上一轮月,人间万首诗》到《又是一年桂花香》的这些篇章中,其中有大量的古诗鉴赏语句。这种鉴赏元素居多的文章表达中,简单的罗列、一味的议论和说明都会造成损伤和失败;语言节奏快慢、轻重缓急,叙述和议论的交替起伏,只有巧妙结合起来,才能张弛有度、舒缓有致。这靠驾驭语言的能力,也反映作者的审美情趣,没有大量语言实践和高雅审美趣味,很难处理得意趣盎然。这是一个语言运用与美学的复杂问题,鉴于篇幅和能力,留于有心人揣摩。
关于语体,《暗香》也有可贵之处。第二辑从《天上一轮月,人间万首诗》到《又是一年桂花香》的这些篇章,在铺排之中使人重温先秦散文纵横驰骋的特点。从文学的意义严格说来,散文有别于随笔,而美的随笔,往往为架通散文与杂文进行着探索。《暗香》中第一辑文章和其他各辑中的部分随笔,明显地带有这样的印记。或许,这只是妙手偶得,但也说明作者所具有的文学禀赋——开句玩笑:她不当作家,真可惜!
人生就像一次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和看风景的心情。《暗香》写了什么(题材),达到什么程度,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场精神旅行中,作者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进而获得愉悦、享受到幸福,或许还从中看到另一个自己。这是她在平凡生活中不断丰富思想、完善修养、培养独立人格的力量源泉。让我们衷心祝愿:咏梅,你会越来越优雅!
【作者简介】 刘宝文,男,60年代末生于秦岭南麓汉水之滨蔡伦封地,80年代末就读汉师院(今陕理工)英语教育专业期间大量阅读汉语文学作品后爱上母语的灵秀,小试拙笔开始文学写作,至90年代先后在《汉中日报》、《衮雪》、《陕西农民报》等零星发表。世纪之交两度离开文学,自以为堕落,约莫2005年始再度回首,左手粉笔右手诗歌,通过网络问津《闽北日报》、《威海晚报•诗前沿》、《北大荒文学》等;感谢《群岛文学》、《橘州文艺》、《边缘诗刊》、《诗沙龙》、《北京诗报》、《是非》、《青草文学》、《青年散文诗》、《珠江诗报》等网络文学出版物拯救,使其在红尘中葆有悲悯、纯粹等诗心,且有勇气用网名做部分诗歌论坛版主及民刊编辑,超度了自己的平庸、无奈与挣扎。曾主笔和编辑地方文化专著二部,出版诗集《行走的思念》;近作见《2010中国年度散文诗》、《2009中国年度散文诗》、《2007中国年度散文诗》、《延河》、《诗潮》、《岁月》、《安徽文学》、《散文诗》、《伊犁晚报•天马散文诗专页》、《诗词》等。系陕西省作协会员,现供职洋县审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