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语境里,诸多包含强烈社会责任感、同情心和公平正义心的呼吁和热议,留守儿童都是倾情关注的对象,成为最为敏感的话题之一。同是祖国的花朵,为何一个生长在肥沃的土地,一个生长在贫瘠的悬崖?基于大量留守儿童的存在而提出这样的发问,足以让人忐忑不安。
按照社会学者的界定,只要离开父母一方或双方三个月以上的儿童,就称之为留守儿童。有一首诗歌描述了留守儿童的现实成因:“天苍苍,野茫茫,幼小的心儿在流浪;亲爱的爸爸妈妈,为了建设祖国的天堂,怀揣着梦想,留下幼小的我和年迈的爷爷奶奶,远离祖祖辈辈生活的故乡, 千里之外打工忙。”劳务输出带来的副产品就是出现留守儿童问题。言者忧心的是:留守儿童没有父亲母亲的陪伴,少见父母身影,少有父母音讯,缺少了一种不可替代的温暖与保护,幼小、稚嫩的心性有可能渐渐变得敏感、自怜或自卑,难以形成健全的个性和健康的人格;他们缺少父母的贴身抚育,精心呵护和无私关爱,有可能过早担起生活的担子,或多劳少学,或嬉戏废学,在以考分决定发展前景的当今,可能考不上好学校,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他们缺乏必要的监护和适当的制约,个性信马由缰,行为放任自流,成为产生失足青少年的高危人群,青少年犯罪的现状及其社会成因分析,就是佐证。
然而,社会上许多事物好像天生就具备悖论的属性,就是那些生长在“肥沃的土地上”的祖国花朵,言者揪心的程度也并不必“生长在贫瘠的悬崖”的留守儿童低多少。谔谔群言,切切舆情,焦点集中在:他们的童真被父母教子成龙成风的欲望所阉割,父母们自身没能实现的理想,留下的人生遗憾,或者已经获得的荣耀和地位,急迫的寄希望于子女们去实现、弥补或者传承;所有有助于提高考试成绩的书本都备齐了,书包越来越重,各类有利于提升人文素养的课外补习都排满了,时间越来越紧,活蹦乱跳的孩子俨然成为学习的机器,天生的兴趣、乐趣和童趣,统统的被成功焦虑症所淹没,失去了真正的童年生活和内心世界的自由。他们得到父母甚至爷爷奶奶的争相关爱,终日有锦衣玉食,时刻受精心服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求必应,无须动手,不曾游戏于田野山间,不曾参与力所能及的劳动实践,也不曾经历生活中哪怕是些小的磨难,如同大自然中茁壮成长的苗子,被移栽于温室花盆。花繁叶茂而耐受不住风雨,身高体胖而承受不了艰辛;幼儿园或者小学中学课堂上的小眼镜、小胖墩以及林林总总的眼镜店,成为课堂和学校周边的一道崭新的风景线。除了遭受对童真的 “理智”剥夺和对身体的温柔摧残之外,还导致骄横、自私、怯弱的个性养成,在独立走向社会之前,就患上了“软骨病”、“狂操症”和“自闭症”。 有机会与父母长相厮守的儿童,虽不曾品尝留守儿童的苦恼,但各有各的缺憾,他们承受着另类的不幸。难怪有志之士对此忧心忡忡,疾呼父母们树立理性务实的成才理念,克制揠苗助长的浮躁心态,在对后代的教育上改革除弊。
由此推断,在教育理念没有跳出急功近利的窠臼之前,在成才观念没有与现代文明无缝接轨之前,留守儿童处境固然值得同情和关注,但值得庆幸的是,如同没有经受工业开发的穷乡僻壤,留得青山绿水和蓝天白云,自有他们的幸运之处。
他们少有父母的贴身监督,有更多的时间率性释放精力,有更阔的空间纵情天性,在城市操场、公园活蹦乱跳,追逐嬉戏,或者在乡间草坡、场地甚至地头溪涧、观鸟捉虫,摸鱼戏水,自然知识在游玩中丰富,健壮身板在蹦跳中练就;他们缺少成人们的呵护,不得不独自面对和处理日常生活中的难题,经受生活的磨练,自己动手做饭洗衣、扫地铺床,甚至还要照料弟妹们的饮食起居,给他们盛饭揩嘴,洗脸穿衣,无意中培养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孕育了勤劳自强的品质,强化了相互扶持的意识;他们的双亲为了家庭幸福而强忍别离痛苦外出,可能找不到工作而流浪街头,可能在流水线上累得脚软眼花,可能加班加点像疲惫的牛马,也可能在危险岗位不死即伤,使他们有了勤劳、坚韧和无私奉献的榜样,也亲身感受到了父母之爱的浩瀚和伟大。这一切有利于健康成长的宝贵的历经和际遇,对大多与父母厮守的孩子而言,都是天方夜谭般的奢侈和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现代教育的终极目标以及天下父母之心,不都是要孩子们茁壮成长,走向成功之路吗?而成功的要素,也不一定必须自小与父母生活在一起,过着备受呵护和物质充裕的生活。科学巨擘达芬奇、牛顿、布鲁诺、瓦特、焦耳、道尔顿,赫胥黎、孟德尔、爱迪生、奥姆、法拉第等等,统统都是童年不幸,家境贫寒,缺少正规系统的教育经历。就成长经历而言,牛顿是遗腹子,母亲两次成为寡妇,小小年纪不得不去务农;瓦特是机械制造小工,法拉第是印刷学徒,爱迪生是报童,孟德尔是果园看管,道尔顿12岁即养家糊口。进化论的创始者达尔文,幼年时他爸爸曾指责他“不去务正业,除了打鸟、玩狗和抓老鼠外什么也不会干” 牛顿性格孤僻,是一个醉心摆弄小器件的古怪孩子,爱迪生被他的老师认为是“爱提古怪问题的傻瓜。”他们后来都成了具有重大发明和天才创造的饱学之士。"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孟夫子春秋时代的宏论,在千年后的西方世界同样得到了印证。同理,成功的标志,也不一定要惊天动地或名扬四海,成就有大小,天赋、灵感、汗水和机遇样样不可或缺。对于个人而言,更重要的是要具有健康的体魄,自强的理念,动手的能力,独立的个性,感恩的心态。如此,长大后即就是没有拼搏到炙手可热的职位,轰动世界的成就和富甲一方的财富,而成为劳动的能手,称职的员工,和善的同事和热心的邻居,也是一个对社会有正面促进作用的大好人。平常人只要不做亏心事,也不算愧对人生。
“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 。留守儿童有更多的理由活出一个感恩的、自豪的、快乐的精彩自我,也可以大声说 “别人和我比父母,我和他们比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