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塑造的关羽,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一把青龙偃月刀天下无敌,一腔忠义情怀世人敬仰。自桃园三结义始,就将人生许诺给了大哥刘备及其所打拼的蜀汉政权。然而,决定三国命运的赤壁之战中,曹操仅率领数十骑残兵从华容道败走,防守在这里的关羽以逸待劳,为大哥除心腹大患,为自己建不世之功的机会就在一念之间。但他一反常情,目睹曹操凄惨的状况,又想起往日受曹操 “许多恩义”,以及后来过五关斩六将之事,竟不忍下手,眼睁睁地放走了蜀吴联军最大的敌人,也丧失了蜀汉恢复汉室的天赐良机。此一行为,对蜀汉的忠在何处?对结义大哥刘备与政敌曹操,仗义又如何选择?实在是纠结又纠结的事情。关羽的忠义在这里充满了争议与缺憾,又岂能以“忠义难两全”一语加以诠释和开脱。然而,正是这位勇武和骄矜、刚烈与悲戚、智勇兼备和刚愎自用等矛盾性格集于一身,缺憾多多的的关羽,有生之年,居五虎上将之首位,负镇守荆州之重任;兵败身死,幻化为武财神,坐享庙堂之上,如今香火缭绕。连贵为皇帝又是结义大哥的刘备都没有混到这个分儿,人生结局太完美了。
完美有时是最可怕的缺憾,而有缺憾才是通常的完美。《三国演义》这样的文学作品塑造人物形象的巨大成功,其奥妙就在这里;人生在世,希望与失望总是相伴而行,得失相对,取舍相依。要知所进退,处之泰然,也应当对完美和缺憾有理性的认知。
艺术天才谢尔•希尔弗斯坦脍炙人口的儿童寓言杰作《失落的一角》,描写一个圆寻找缺失的那一角,它一边唱着歌一边找寻,一路所见,有的一角太大,有的又太小,于是飘洋过海,历经风吹雨打,终于找到了与自己最合适的那一角,它们组成了完整的圆。但是,圆却发现自己从此越滚越快,再也无法尽情歌唱了,无法欣赏花香鸟语了,寻找过程中所享有的美好从此失去了。好不容易追寻到那失落已久的一角,该失望?该快乐?还是该守候?该继续前行?得花上一辈子去咀嚼感悟。圆作了新的抉择,轻轻放下已经寻到的一角,又独自上路继续它带着缺憾和希望而又充满欢乐的征程。希尔弗斯坦以最简洁有味的线条和文字,阐释了完美与缺憾的人生况味,真正的完美是有缺憾的,没有缺憾的完美是不存在的。
有一个寓言故事讲述一个国王有七位美丽的公主,她们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远近皆知,所以国王送给她们每人一百个漂亮的发夹。一天早上,大公主一如往常地用发夹整理她的秀发, 却发现少了一个发夹,于是她偷偷地到了二公主的房里, 拿走了一个发夹,其余几位公主 如法炮制,只有第七个公主头上少了一个发夹。隔天, 邻国英俊的王子忽然来到皇宫, 他对国王说“昨天我养的百灵鸟叼回了一个发夹, 我想这一定是属于公主们的,而这也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不晓得是哪位公主掉了发夹?”拿别人发卡的公主们见此情景,头上明明完整的别着一百个发夹,都懊恼不已张不开口。只有七公主走出来说:“我掉了一个发夹。” 七公主与王子从此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一百个发夹,就像是完美的人生,七公主少了一个发夹, 这个完美就有了缺憾;但正因有这个缺憾, 她才有与王子结婚的良机,这不就是最有实际意义的完美吗。 完美本身就有缺憾,所以得到的同时也就失去,失去也未必就不会精彩。
在完美和缺憾的取舍得失之间,人类不局限于演绎喜怒哀乐的情感,早有古代哲人进行了哲理性思考。庄子《山木》篇记载:老庄与弟子行于山中,见周边的成材大树都被砍伐了,唯有一棵不成材的古树未被砍伐,弟子问其原因,庄子解释说,“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出山之后,老庄一行到朋友家歇脚,主人大喜,命儿子宰杀饲养的雁款待客人,儿子问道,两只雁中,一只能鸣,一只不能鸣,宰杀哪一只,主人曰:“杀不能鸣者。”第二天,弟子问庄子:“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大树以不材得保其身,雁乃以不材速致其死,全身避祸的妙招到底在哪里?庄子已作睿智回答,那就是“材”与“不材”要因应时势,在完美与缺撼的人生选择之间,求得一种平衡。如古树得雨露之润,采天地精华,与人事无干,应抱残守拙,杜绝人世觊觎之心,方能远斧斤之祸,若在安享自然的同时,还要追求成材的美誉,必遭周边大树的下场;而雁则不然,既然受嗟来之食,享主人之厚恩,又惰于鸣叫而奢望自在逍遥,能不招祸吗,受利于人,人必图己,欲享午餐又图免费,天下没这等好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古木与雁不同的处境和结局,都昭示有缺憾才能避祸得福。
追求完美是人生动力,正视缺憾是人生智慧。印度有一个寓言故事说:一个挑水工有两个水罐,一个水罐完好无损,另一个水罐有一条缝隙。完好的水罐总能把水从远远的小溪运到主人家,而那个破损的水罐到达目的地时只剩下半罐水了。完好的水罐为自己的完美感到骄傲,有缝隙的水罐则为自己的缺憾而惭愧。挑水工对有缝隙的水罐说,“我希望你注意路旁那些美丽的花儿。我在你这边撒下了花种,每天我们从小溪边回来的路上,你就浇灌了它们。” 无缝隙水罐能保持滴水不露,是一种完美,但失去了滋润花朵美化环境的机会,相较就是一种缺憾;而有缝隙水罐本身就有缺憾,却成就了另一桩美事。如果我们能为身边的花朵们留一点缝隙,给别人一点滋润,我们这个世界也许会更加美丽,这不能不说这是缺憾成就了他的完美。
人生免不了有缺憾,重要的是不能为缺憾所困扰,更不不能丧失对完美的追求。如果你很有天赋,勤勉会使天赋更加完善;如果你的才能平平,自信会补足缺陷。十八世纪法国有一位穷困潦倒的青年流浪到巴黎,期望他父亲的朋友能帮他找到一份谋生的差事。“数学精通吗?”父亲的朋友问道。青年羞涩地摇摇头。“历史、地理怎么样?”青年还是摇头。“那法律呢?”青年窘迫地垂下头。父亲的朋友接连发问,青年一直用无奈的摇头告诉对方:自己似乎一无所长,找不到丝毫的优点。“那你先写下住址吧,我总得帮你找一份事做呀。”青年惭愧地写下了自己的住址,转身要走,却被父亲的朋友叫住了:“你的字写得很漂亮嘛,这就是你的优点啊,你不应该只满足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受到鼓励的青年,不断地放大着自己的优点。数年后,这位青年写出了享誉世界的经典作品。他就是家喻户晓的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人生永远有路可走,身陷困境的时候,千万别急着说你已别无选择,更不要武断地认为所有的事情只有对与错,因为答案远不止一个。每个人在世界上都独一无二,缺憾与完美合二为一才构成了个性的独特,应当坦然地面对缺憾,又不放弃对完美的追求,在追求完美中出现或存在的缺撼,本身也是美好的。
车尔尼雪夫斯基言道: 既然太阳上也有黑点,人世间的事情就更不可能没有缺陷。古人又言道:满招损,谦受益。正视缺憾而又不减追求高远,不因缺憾而丧志沉沦,向往卓越而又能承受缺憾,不盲目好高骛远或奢望过多,积极向上而又稳沉守份,就一定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完美。